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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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邢三栋和程四八现在被绑在绑我的柱子上,不辣拿着臭布捏着程四八的鼻子,直到他受不了喘气,然后嘴就被塞上了。

程四八:“唔唔唔!!!”

邢三栋咬紧着牙关:“唔唔唔唔唔?!”

后者的嘴倒是没塞上,迷龙拿布等着,“你倒是跟我说一句,不磕磕磕磕巴了就放你。”

邢三栋:“这这这是师部的……”

迷龙就等这空子,伸手就把布给堵上了。

于是邢三栋和程四八热烈地交谈着:

“唔唔?唔!”

“唔!唔!唔唔!”

倒是比没堵嘴的时候流利多了。

法场被劫了,我也被丧门星和郝兽医架着,郝兽医在那哼哼地念叨,他着实开心得很,“小太爷起驾罗。”

我并不那么高兴,我盯着死啦死啦。死啦死啦走在我前边,他现在的全部兴趣好像都集中在那枝刚上手的1928汤姆逊上。

我:“那叫战壕扫帚。”

死啦死啦:“什么扫帚?”

我:“扫战壕的扫帚。发明的人这么叫的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好名字。我要找个地方看他有没有吹牛。”

我:“回山让虱子鬼排队吧,拿这个帮他们除虫。”他瞪了我一眼,我有气无力地涎笑:“我还行。我这块腊肉是不是该再挂两天?”

死啦死啦:“你很能装。你从不求饶。可被逼上绝路,还不是咎由自取。”

他又一门心思整治他的扫帚去了,我知道他啥意思,我说的根本不是我想说的,他也知道所谓扫帚什么的不过是我在转移话题,以掩盖心里蒙受的耻辱。

郝兽医偷偷地问我:“你爹妈来啦?干啥来啦?是不是被你吓来的呀?啥时来的?住哪呢?干嘛住西岸呀?西岸不是鬼子的吗?他们啥时候过的江?咋就能过去呀?”

我瞪着他,我快噎死了,“你凭什么就说是我吓的呢?”

郝兽医:“我是当爹的人啊。我儿子要一不高兴就一封遗书,再不高兴就来个绝笔,我要不去看我儿子抽啥疯才怪呢。”

我:“……关你屁事呀。”

死啦死啦头也不回,“对,关我们屁事。你孟烦了生螃蟹壳子,顶着撑着,扛不住了就大不了一死。你还要做逃兵么?”

我便又涎笑,“逃不逃先容我喘口。”

死啦死啦看了我一眼,“真他妈能装。”

然后他一点没客气,用枪托杵了我的小腹,本来就要老郝和丧门星扶着走了,现在我像虾子一样缩着,是老郝和丧门星抬着我走了。

郝老头一语中的。“好罢。家父回应我的遗书道,‘吾儿既有此志,全家死作一起,吾心甚慰。’老人家臭而又硬,多年只坐在家中诅咒与外界相关的一切,远行的知识接近为零。‘行装甚多,一番苦旅,终抵铜钹。幸未南辕北辙,叹只差之毫厘。见字即来接罢。’家父在西岸的铜钹镇轻描淡写道,他写这信的时候我还在缅甸。禅达和铜钹间的天堑还是通途。

现在,我好像拿着来自阴间的家信。

我拿着我的家信,萎靡不振地坐在床上。我很沮丧,并且因为公诸于众,这种沮丧再也掩饰不下去。

死啦死啦在屋里踱来踱去,与我不一样,他还在玩着汤姆逊,他亢奋得要死,“放狗屁!阴间啊?天打雷劈,干了这个不孝子吧。他判他爹妈死刑。”

我:“清楚点说话。我是要去他们死在一起。放你一百二十个心,我不会在沦陷区芶活。”

死啦死啦:“你都逃兵了。死活关我屁事?风雷电火,太上老君疾疾令,再落个炮弹也行啊,干这个王八蛋。”

我警惕地看着他在那块玩着枪,拿着枝汤姆逊冲着对岸,口头上哒哒哒。他要真扫几匣子弹过去我也不奇怪。

我:“别跟我说什么大义,别说有朝一日咱们把他们从日寇铁蹄下解救出来。很多事我都忍了,连你我都忍了,这种事忍不了的。还有你不知道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臭硬脾气,他在日占区一星期也活不下来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我没说呀,我有说吗?还有看着你老弟我还不知道你爹是个什么脾气?可是关我屁事。”

我想着怎么回嘴,可是门口暗了一下,丧门星晃了进来。

丧门星:“都叫齐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走走。”

他掉头就往外走。我楞了一下,窝窝囊囊就往起里爬,我跟着他。

我在战壕里追着他们。那家伙头也不回。丧门星也头也不回。

我:“要干什么?什么齐啦?”

死啦死啦:“不干什么,什么也不干。别跟着,我没说三米以内。”

我就跟着:“谁听你的三米以内!要干什么?”

死啦死啦:“国难当头。忠字已经很掺水了,孝字上不好再打马虎眼了吧?”

我:“少装。我知道你要干什么,你在发痒,浑身上下的痒。这痒跟孝字可没相干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嗯嗯嗯。礼义廉耻,痒死我啦。”

我:“痒死你个犊子!是人家挑剩下那点美国货让你发痒!”

死啦死啦:“哦嗬。”

我:“你不要挑事啦。我说真的!”

死啦死啦:“管你的真假,国土沦丧,痒得很哪。帮我挠挠。”

他把背伸给丧门星,丧门星就帮他挠,气得我直叫。“你是不是想过江?是不是?”

死啦死啦:“舒服死啦。好啦,走走。”

我:“又是擅自行动!虞啸卿会弄死你的!”

“哦嗬。”

“我不会跟你去的。”

“好极啦。”

“没人要送死的,也没人要跟你去的。”

“哦嗬。”

他站住了。丧门星也站住了,因为他们已经到他们要到的交通壕了。我也站住了,要再往前也过不去了——丧门星叫的人全拥在这儿啦,荷枪实弹破衣烂衫的,有些霸道的拿着刚抢到手的美械,不霸道的就拿着原来的破枪。

丧门星:“打过仗的,还能打的,全在这啦。”

我看了他们一眼,我不再说话了。

他们都在发痒,那帮家伙,贪生怕死的人渣,兵痞中的破落户,大字不识的造粪机。我的汗毛直竖,我也有点发痒,这与美械无关,就像我看着我们的坦克鬼叫,可我知道那不可能到我们手里,在这样的隔江对峙中也用不上。

跟这些都不相干。

这里燃了堆火,在禅达湿重的空气里冒着青烟。死啦死啦拿他的德盔做着垫子,在阿译提示下写着名字,然后团成纸条扔进另一个盔里。

我在人群里乱钻钻蹿着,光明正大地动摇着军心。

我:“让我瞧瞧你的肉。不辣,我瞧瞧你胳臂上的肉。”

不辣:“发神经哪?”

我:“绷紧了我看。”

不辣就莫名其妙地绷紧了,绷出一团并不发达的肌肉,我就给他往死里掐,掐得他一通怪叫。

我:“不怎么着啊。那你们抽什么疯?我知道你们活腻了,都腻到想死了吗?是长了点肉啦,可几枝四五手提机关枪能扫光西岸的鬼子吗?”

不辣就哈哈地笑,“不能啊。你疯啦?”

迷龙:“那哪能啊?你得瑟呀?”

我:“是你们在得瑟呀!他妈的全世界都抽疯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传令官。三米以内!”

我:“你离狗肉远点。别把狗肉也传染疯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滚过来。老子要个托架!”

我就愤愤的过去。那家伙把两个盔一合,然后玩命地摇,人渣们呵呵地看着,那家伙简直快把自己都摇散架了,然后往我手上一坐:“托着!”

我就托着。

人渣们呵呵地乐。

那家伙从盔里抄了张纸条,他站了个臭不要脸的位置,只有我看得到纸条上的名字——林译。

我愣了一下,阿译站在几米开外,眼里放着光,头发很飘逸。他从里到外都写着贱兮兮的几个字:让我去——为了让人看清这个,他很外道地拿着一枝长枪。

死啦死啦打了个干哈哈。“老天爷定的啊,叫到没叫都不要放屁。”

我忽然没来由地担心,他会不会借机除掉师部安插的眼线?阿译踏上这样的送死之旅就绝无生机,会死得配合之极。

死啦死啦:“便宜你啦。迷龙。”

迷龙欢快地骂着:“完啦!真要整死我呀!”

死啦死啦抄了第二个名字,是个我也不认识的名字,但那家伙在众人的期盼和信任下作弊着,并且做出一脸疑惑的表情:“郝西川是谁呀?”

郝兽医吓得颤巍巍站了起来,“我呀。那啥,不是怕呀。我去有用吗?”

死啦死啦一脸诚恳地点着头,“有用!当然有用!”

郝老头便用力地向其他人点着头,嗯嗯地哼哼着,那意思是瞧,我有用。

不辣:“卵,老头子要归位啦。”

郝老头便猛力地一拳砸了下去,咣地一声大响,不辣戴着新到手的美盔。但那并不是防拳头的,还不如不戴,他被震得头晕眼花,扑在地上。

老头甩了甩手,倨傲地坐下。

死啦死啦:“那谁呀。被老头子砸趴下那条大壮汉,下个是你。”

不辣头晕眼花地:“……哦了啊。”

郝兽医:“老子还没五十七呢。”

迷龙:“这不成,不成不成不成。”

死啦死啦:“结巴子嗑什么?”

迷龙:“有了我,副射手就得带上。”

豆饼:“嗯!嗯嗯嗯嗯!”

死啦死啦手里拿着另一个名字:“不成。天公地道,那不公道。”

迷龙:“机枪弹药枪管子枪架子都我一人背啊?累死个屁的。”

死啦死啦:“你不整好得瑟吗?——丧门星!”

丧门星摸了摸刀把子,往前站了站。什么也没说。

死啦死啦:“马大志是哪个狗娘养的?”

蛇屁股便挥了挥他的菜刀,“丢你老母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菜刀不准带。”

蛇屁股:“……我丢。”

死啦死啦:“眼花瞧错啦。这上边写的是崔勇。”

我们的重机枪手便欢呼雀跃地往上挤:“来啦来啦!”

蛇屁股:“有那么花的吗?两个字瞧成三个字?”

但是死啦死啦已经把纸条往火里一扔来个毁尸灭迹,蛇屁股立马跪了下来。

蛇屁股:“阿公嗳。他要能端着马克泌打冲锋你就让他去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哦,没看错,是马大志个狗娘养的。”

蛇屁股只好哼哼:“阿公,我好中意你啊。”

死啦死啦就小人得志地并不理他,“……谷啥什么……小麦?”

正在沮丧的豆饼便一头冲了出来,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”

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绊了他一下,让他一头摔在地上,然后被人踢着屁股灰头土脸地回去。

死啦死啦:“时小毛!”

克虏伯从晕睡中睡开了眼睛:“吃饭啦?”

我们把能抓到手的乱七八糟的全冲他扔了过去。

我捧着盔,我呆呆看着他们的笑闹,死啦死啦叫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,被叫到的便吐一口唾沫,骂一声入你娘。我看着。我瞪着。

他说他只要十二个人,十二个人不可能攻陷西岸。但打得,躲得,跑得,用他的话说,刚好挠痒。十二个人,可等在战壕里从手上痒到心里的足有一百二十个人。

被叫到名字的家伙去翻拣着就放在旁边的弹药箱,武器、弹药、衣服、装具,这很快就成为哄抢。他们拳打脚踢。我看着。我瞪着。

天公地道,他没一次照纸条念的。为挠这痒几乎出清了我团存货,去的人发一枝汤姆逊,八个弹夹,六个手榴弹。于是他们争抢着自己那一份和别人的份,诅咒一起赴死者的大爷。我看着他们雄壮地拍着胸膛和并不雄壮地被踢着屁股,我忽然觉得我们这个民族也许真的是很伟大的,我现在看见那些征战大地更征战自己的先人们在借尸还魂。

死啦死啦念完了十一个,他自己无疑是要去地,便把所有的纸条往火里一倾。让火光熊熊,丫把头盔往自己脑袋上一扣——他掉头走开,他当然还没沦落到要和人去抢八个弹夹六个手榴弹。

我因那火光的蹿起而看着从火光边走开的家伙,我忽然想起件要命的事情,我追着他,“喂,别走!”

死啦死啦:“哦嗬。”

他只是冲狗肉弹了弹指头,让狗肉跟着。

我:“你他妈的!”

死啦死啦:“哦嗬。”

我追着他,为了料理我这个瘸子,他存心走得很快。我曾经追着那个屁股后边永远有条狗的家伙跑到交通壕。现在我追着他从交通壕回防炮洞,“你给我站住啦!”

死啦死啦:“腿是自己的,我干嘛要‘给你’站住?”

我:“我呢?”

死啦死啦:“你有腿啊。不过瘸的罢啦。”

我:“谁跟你说腿呀?他妈的我呢?怎么没我名啊?”

死啦死啦挠了挠头:“……你去干嘛?”

我:“见你的鬼啊!我去干嘛?”

死啦死啦:“干嘛?我们去打生打死,也许万一说不定能把你老子你娘老子带回来,你在这里等着就好啦。”

我:“掐死你啊!那是我爹妈呀!”

死啦死啦:“你给我也不要啊。我们把人带回来就是你的啦。”

我:“我不告诉你的头啊!”

死啦死啦:“当我白痴吗?看信的时候老子早把地址背烂熟啦——跪着干什么?”

我换招了。我跪着涎笑:“蛇屁股给你跪了。我也跪好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哦,有礼啦。请起。”然后他掉头就走。

我:“让我去呀!”

死啦死啦:“……原来你也要去啊?”

我:“……姥姥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我是你团长。”

我:“……孙子。”

死啦死啦:“狗肉,咱不跟他玩了好吗?一泡尿都能憋死的主。”

我:“谢谢啦。”

死啦死啦:“起来。”

我:“答应啦?”

死啦死啦:“跪着我想踢你屁股,踢你屁股我就没法认真。我现在认真地跟你说。”

但是他没说,因为我还涎着脸跪着,我知趣地站起来。

死啦死啦:“我要带过去的都是找着了魂的人。我才能把他们再带回来。你那魂丢了还没找着呢。”

我:“豆饼能去。兽医都能去,我就还不如他们?”

死啦死啦:“不如得很哪。没豆饼,迷龙的机枪就去了半枝。兽医去了,我就算归位,总还有个会说人话,你们也会听的。你有什么好带过去的,亮亮。”

我:“我是你的副官、传令官,还有参谋。”

死啦死啦:“这会又是啦?逃兵的时候怎就不想老子没了副官、传令官,还有参谋?”

我:“你如果要我说对不起的话,我可以一直说到明天早上。只当大减价。”

死啦死啦:“便宜东西卖给迷龙好啦——这么着,把你自己给我说清楚了,带你一个。我从没听你说过你自己。”

我浮现出一种大事不好的表情:“我?说什么?”

死啦死啦:“皮里阳秋,半死不拉活,不用戳就喷毒水,跟个脓泡似的。做瘸子也就罢啦,还要做个恶毒的瘸子。诸如此类的。随便说。”

我:“……谁谁谁他妈能说清自己?你干嘛不问我二百五乘二百五得多少呢?我两秒钟告诉你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我懒得算。我累了。睡啦睡啦。咱们还是钻一个洞,没把你清出去之前,想说都可以。不过我们明早上五点出发。”

我瞪着他走开:“……我杀了你!”

死啦死啦:“哦嗬。”

今天晚上有很多的星星。我们阵地前的地表有一个洞,洞里有一点微光,微光晃着我的脸。

我从地里,我从洞里看着外面的世界。

天上有很多星星,但我只能看见我视野里的那颗星,因为我是透过防炮洞上被炮弹砸出来的那个洞在往外看。

我坐着,因为小板凳太矮而更像蹲着,有时我看看脚下的坑,我很奇怪死啦死啦为什么不填掉它,有时候我瞪睡在床上的死啦死啦,那家伙为了更暖和点和狗肉挤在一起,他睡觉时像个孩子,这么说是指他的躁动而非能让人放心,一会趴着,一会正着,一会侧着,无论哪种姿势,总是有手和脚什么的从床上耷拉下来触着地面。那张床本来就小,在他这样的折磨下,加上了狗肉,就越发地小——狗肉也只好不堪其扰地偶尔呼噜两声。

我又看着天窗,睐着我的眼睛。

死啦死啦:“挤啊挤,使劲挤,挤出眼泪我信你。”

我气得要死。因为一直以为他睡着了,“没睡着你打什么鬼鼾?”

死啦死啦:“三点多啦,该睁眼啦。一帮从不愿为整件事操心的主。我不想,没人帮我想。”

我又一次看见他的疲劳,他难得被人看到疲劳,但像现在这样,在刚睡醒的时候就总会显得疲劳。他现在摊手摊脚地躺在床上,躺在一堆零碎中间,看上去有些失神,他瞪着穹顶上潮湿的土层。表情和我看星星时并没什么区别。

他手脚并用地伸着懒腰,发着牢骚。“真不想起来。起来就又要看混蛋人,混帐事。想睡一百年。”

我:“睡吧睡吧。你睡着了大家都消停。”

他用一个很猛烈地动作把自己挺了起来,以至受惊的狗肉猛腾身下的。

死啦死啦:“不啦。想好了说什么没有?”

我:“我吗?”

死啦死啦开始打理自己,今天无疑是一个战斗日,但他像要去见婊子一样把自己打理干净,“不要装傻。”

我:“我们用一辈子来学什么叫说不清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如果你念那些书就为这样夹缠不清。那我们十二个人去好了。哦嗬,还有你,狗肉大爷,你比他强多了。”

我:“你真会这么干?让我在这老鼠洞里窝着,你们过江,号称去救我的父母——就跟送死一样。你们死绝了我也不会死,乌龟王八都老死了我也不会死。你就这么辱绝我?是不是?”

他用惊天动地的刷牙作为回答,瞪着我吐着白沫子。看来,我就算沉痛死他也不会中断他的刷牙。

我:“我从没拿手榴弹开过啥军曹的瓢,腿上伤是装死时刺刀捅的。那会同袍们正在我周围被烧成糊。我不是第一次做逃兵,每回都逃,又都被绑回来了,正人君子跟绑成粽子的我说,国难当头。岂能坐视。我偷小姑娘的钱,她刚救了我。我想帮她,可更想的是和她睡觉。我很愤怒,以前怒的是被别人像花掉价国币一样花销我的生命,现在我二十五了,现在我怒的是我才二十五。我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破人。”

那家伙对我吐了口漱口水。“你在吹牛吗?”

我:“……吹什么不好我跟你吹这种牛?!”

死啦死啦:“老子不是洋和尚,没由头听你忏悔。有的是事情要忙。没功夫听你烂事。一群贱人,说烂了嘴也无非谁欠了你们没还,谁欠你去找他呀,跟我磨什么?老子要做事,要做这件事!烂舌头的请远点!”

我:“是你要我说清自己啊!不说清不带我呀!”

死啦死啦:“说清了吗?”

我:“你说得清吗?你要说得清,会把个奶臭未褪的小书虫子连揍两遍?要说得清,你就得有个信啊!你信什么?他信少年中国,他心里有个少年中国。欲言国之老少,先言人之老少。你说少年中国,你心里有个少年中国?我瞎的?看不出你做梦都想做虞啸卿?只是时乖命赛,屡战屡败,心比天高,命比纸薄……”

死啦死啦听我猛喷着,犯着愣,然后把一盆洗脸水全泼我身上了,让我成了一只愤怒的落汤鸡。

我:“冷死啦!人不能这样耍无赖!一个说得清的人会是你这样鸡鸣狗盗的下三滥手段?”

死啦死啦:“浇你个清醒!我们过江,是要做事!除了手上有几条好枪,还要心里清爽!不是这些烂事烂事烂事!我只是要做事,我只是想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!”

我:“烂事也是你我甩不掉的心事!”

他瞪着我,瞪了一会,忽然开始干笑,“你又反攻为守啦?”

我:“只是告诉你,你要我做的事情,你自己也做不来。”

然后那家伙继续干笑,“算啦,随便说件事,我放你一马。”

我:“什么事?”

死啦死啦:“随便什么事。我数一二三,你立刻想起来的事。一一二三!”

他自觉得计地笑着,我有些悻悻,“什么也没想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少来。你想啦。”

他没说错,我是想到了,并因此有些怔忡。

我:“……家父是学机械设计的,清末派出的留洋学童之一。不过他这辈子拆掉的东西不少。设计出的可没有一个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我要听你说你老爹坏话吗?我要听一件事。”

我没理他的打碴:“二十年前家父忽然振作起来,那年我五岁,他要做一台永动机,他说是为我做的。”

死啦死啦:“什么鸡?”

我:“永动机。从制造出来就永远在运转的机器。不用牺牲质量,就能换取能源。家父总想做这样一鸣惊人的事情,好叫抱着质量守恒的洋人买块中国豆腐撞死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有这样的机器吗?不会吧?”

我真的完全不受他干扰了,我已经完全沉浸在我说的这件事情里了:“……他用金属丝吊着的撞球做动力,驱动一个八音盒。他跟我说这个音乐会一直响下去,响到世界末日。他说是给我做的。音乐很好听,一直响着……响了很久,有一个小时那么久。真的很好听。我有没有跟你说过?家父其实很厉害,只是像咱们一样,生不逢时。”

死啦死啦一边披挂着武器:“很厉害的家父的儿子,你看我该生在几时?”

我:“突然,停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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